氣氛一時降到了冰點。

封亦訂的並不是包間, 周圍幾桌都有人，一邊吃飯一邊聊天，喧鬧之聲不絕於耳, 和他們這桌形成鮮明對比。

陌柔和慕瀟對視一眼，都沒有從彼此眼中看到太多驚訝，顯然，對於受害者的真實身份, 他們早有預料。

最驚訝的，或者說, 唯一對封亦的話感到驚訝甚至是驚悚的, 便是葉晟了。

葉晟驚悚過後，收斂了臉上所有的神情。

表面看似平靜, 只有他自己知道, 此時此刻，他的心裏有多波瀾壯闊。

為什麽沒能早點覺察到？

明明一直都能發現端倪……

訓練第一天，訓練結束後，錯過晚餐, 只能狼狽回寢的那個夜晚, 明明陌柔和慕瀟幾乎都把答案推理出來了，為什麽他還是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？

——這是第一次, 葉晟對自己的遲鈍感到了惱怒和無奈。

可更讓他痛恨自己的，是他的懶。

有些事情, 他想不通可以問啊，一次問不明白, 就問第二次。

可他沒有。

他所做的，只是一次又一次讓真相和自己擦肩而過罷了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他無意中傷了奚楠多少次啊……

天知道那一個月的訓練，奚楠是怎麽熬過來的。

——自己的Alpha被閹，下落不明，生死未知，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，只能耐著性子訓練……

葉晟的眼睛忽然酸澀了一下，他連忙克制住自己的情緒，裝作平靜地開口：“我吃飽了。還有事，先走一步。抱歉。”

他想找個地方，一個人好好冷靜下。

猜到他的想法，慕瀟搶在封亦之前開口：“嗯，時間不早了，我們都散了吧。以後有機會再聚。”

葉晟感激地看了慕瀟一眼，然後便收拾東西走人了。

陌柔和慕瀟也站了起來，但他們只是各自理了理衣服，並沒有走。

等葉晟離開後，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坐了下來。

封亦詫異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，忍不住嗤笑：“嘿，你倆默契可以啊。我還以為你們真打算就這麽走了。”

聽到自家好兄弟說自己和陌柔默契好，慕瀟當即忘了剛才尷尬的氛圍，溫柔一笑：“畢竟靈魂契合度高達百分之99.8呢。”

然後他被陌柔瞪了一眼——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？

陌柔瞪完他，沒有搭理，然後看向封亦，直接問起了正事：“你剛才說，莫溪的案子是你們護衛隊負責的？”

封亦楞了一下，隨即警惕地瞇起雙眸：“牛逼啊你，我可從來沒透露過奚楠的Alpha叫莫溪。你查過他？”他問著，不等陌柔回應便再次開口，多問了一句，“你查他幹什麽？”

陌柔剛想回答，才張口，便聽到了慕瀟沈穩的嗓音：“封亦，你還記得麽？一個月前，我給你打電話確認過你的安危。”

“啊……”封亦立刻回想起來，“你說你被人盯上了，然後那個盯上你的人可能會對我下手？”

慕瀟點頭。

封亦再次看向陌柔，眼神似乎變得不太一樣：“所以，你查莫溪是因為……他跟盯上慕瀟的人有關？”

“嗯。”陌柔爽快承認。

她希望這件事牽扯的人越少越好，可是，封亦作為前世第一批受害者，可能很早就被牽扯其中了，還不如讓他知道些內情好提高警惕。

本以為接下來，封亦就要向她分享他所掌握的情報，沒想到下一秒，聽到的是封亦的笑聲。

封亦悶笑幾聲後，一把勾住慕瀟的脖子，對陌柔說：“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慕瀟的麽？”

陌柔當即瞪大雙眼：“你開什麽玩笑呢？他是我的契從，我不關心他關心誰？”

等等，她原本想說的不是這個……連忙調整回來重新說：“嘖，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個？我想知道你們有莫溪的下落沒？他為什麽會失蹤？他失蹤前接觸過哪些人？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？”

封亦：“……”

一連串的問題砸得封亦有些懵，好在他記憶力不錯，稍微回想了一下陌柔剛才的問題，便不慌不忙地回答起來：“事關慕瀟，這個忙我肯定幫，不過我還沒入職，知道的情報有限。反正據我所知，這個案子現在唯一的進展就是確定了受害人的身份，目前依然處在搜救階段。”

說完這段話，他忽然想起了什麽，連忙道：“哦哦，對對對，奚楠之前不是在進行封閉式的訓練嗎？我們護衛隊一直都沒成功聯系上他，昨天才好不容易聯系到他，然後約了今天下午進行配合調查。”

陌柔楞了楞，聽完這段話，她第一反應居然不是下午去竊聽，而是——“為什麽會聯系不上他？就算是封閉式訓練，我們的光腦都能用，再不濟也能通過教官轉達。”

“這我就不清楚了。”封亦攤手表示愛莫能助。

註意到他說的是“不清楚”而不是“不知道”，陌柔當即瞇起了眼：“哪怕說說你的猜測也行，我自己會判斷。”

“欸……”封亦看著陌柔堅定的眼神，忽然一陣恍惚——眼前的Omega，應該跟他一樣還沒入職才對，為什麽總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？好像自己面對的是個身經百戰的軍官……

和她在考核上的那場對戰也是，他當時情緒太激動所以沒有察覺，等冷靜下來後，他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意識到——她放水了。

放水的理由，他不敢想，就算想到了也不敢相信，更不願承認。

可他知道自己其實很清楚——她是為了盡可能減小對他的傷害。

這是有著怎樣的自信，才會讓一個Omega在對戰Alpha的時候放水？

這真的是一個剛畢業的軍校生能做出來的事嗎？

封亦直勾勾地盯著陌柔，盯得陌柔有些不自在，甚至產生一種微妙的危機感。

她意識到，眼前這個人和葉晟不同，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。

封亦沖動易怒，卻是個很敏銳的人——簡直跟野獸似的。

好在這樣的打量沒有持續多久，封亦再次開口時，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：“奚楠這個人不簡單，我覺得護衛隊與其說是聯系不上他，不如說是有些忌憚他，不敢逼他……是不是聽起來很荒謬？明明他的身世並沒有什麽特別，父母都是普通的Beta。”

“是很荒謬，但或許你是對的。”陌柔想起了奚楠跟她進行過的交易。

奚楠確實掌握著一項他們都沒有的才能，或許這就是護衛隊在忌憚的東西。

知道自己問得差不多了，陌柔站起身，這次是真的打算走了。

慕瀟隨之站起，心情有些愉悅。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封亦對陌柔的態度好了很多。

而陌柔，以慕瀟對她的了解，她很少討厭什麽人，不過也很少喜歡什麽人……她對別人的態度，向來是由別人決定的。

所以，感覺到封亦對自己的態度有所緩和，陌柔臨走前，友好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：“稀奇啊封亦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誇一個Beta不簡單。”

“嗤——”封亦嘴上不屑地笑著，卻還是吊兒郎當地站起身，很給面子地握住了陌柔的手，“改天我們找個機會再打一架，我不會再輸給你的。”

“呵，各憑本事了。”

告別封亦後，陌柔和慕瀟離開了，沒多久，封亦也離開了。

於是他們沒有註意到，在距離他們桌不遠的地方，一個Beta艱難地從桌底下鉆出來，看著自己的光腦一臉興奮——終於知道奚楠的下落了！他必須馬上把到手的情報整理一下發送給老大，然後派人去通往護衛隊的路上攔截。

剛這樣想完，他眼前的電子屏幕突然憑空消失。

他不禁一楞——奇怪，他沒有關光腦啊？

他試圖重新開啟自己的光腦，可他的光腦徹底失去了反應，漸漸的，他開始有些慌了。

不行，他必須馬上找人修好他的光腦！不然他剛才錄的音全沒了！

這樣想著，他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餐廳，卻在路過一個小巷時，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拽了進去！

還沒反應過來，便覺脖子上有什麽冰涼的東西一劃而過，眼前最後看到的畫面，是濺上半空的鮮血。

一片狼藉中，奚楠放下了遮擋血液的手臂，露出他面無表情的臉。

他將匕首插回綁腿，迅速蹲下身，摘掉了地上這具新鮮屍體手腕上的光腦，然後打開附近的窨井蓋，一躍而下。

昏暗的地下空間裏回蕩著他落地時產生的巨響。

即便心有不安，他還是冷靜地拉動懸在半空中的繩索，把窨井蓋拉上，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幹凈的衣服，把沾血的衣服放進了一個黑色的大包。

做完這一切，他方向明確地邁開了腳步，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中。

距離下午和護衛隊約好的時間還有不到兩個小時，他必須在兩個小時內把所有的罪證處理幹凈，“正常地”趕到護衛隊。

想想就頭疼……

又往前走出一段距離後，他終是忍不住吐槽出聲：“又不是沒錢幹嘛不訂個包間。不訂個包間也就算了，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聊案子。聊案子也就算了還特麽說我壞話……”

“葉晟，我記住你了我跟你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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